[御泽] 远方的你
-御泽周定题-生日-
在母亲连声催促下,他不甘愿地从床面弹起,余光瞄了眼不知什麽时候被他挥下床的闹钟,似乎是因为撞击力道过大,秒针已经没有动静了。打个哈欠,他掀开棉被下了床,蹲下身将闹钟拿起来,盯着一动也不动的它,有所感触地叹口气,将它重新放回桌上。
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那一刻?那是不可能的。
想尽所有办法都无法阻止时间的流逝,发生过的事情在下一秒都会成为回忆。即使站在原地不动,所有人都还会继续往前走,直到看不见为止。
青道高中得到甲子园冠军的报导在那个时候毫不间断,说起来也是一件美事。顶着冠军头衔进入职棒圈的前辈们,在两年後的现在也不一定风光。在自己最後一年的比赛,青道没了上一年的气势,准决赛前就败下阵来。尽管如此,毕业後的降谷一样进入职棒,与那个人一样,只不过一个在东京一个在北海道。
而自己则是选择回到长野,没有继续留在东京打棒球。
他的梦想以及愿望都在那一年实现了。
「荣纯!你还在发呆什麽!要迟到了喔!」母亲将房间门拉开,见到的是坐在地面发呆的泽村。後者闻言,赶紧回过神,往楼上冲了过去,望着他的背影,母亲手掌轻贴着脸颊,无奈地叹口气,「真是的,这孩子从回来後就有点怪怪的。」
坐在饭桌前,动作迅速地解决早饭,嘴角还粘着饭粒,提着包包就要出门,一旁看着早报的爷爷突然唤住了他,「荣纯……」
「嗯?」
「东京养乐多目前五连胜罗……」
「喔!是嘛!」嘴角稍微僵了一下,「真是厉害啊!爷爷,我出门了!」
「路上小心。」
「荣纯!别老是冒冒失失的啊!」差点和准备走进来的母亲撞在一块儿,她对着泽村喊道,对方回过头笑着挥挥手。
拨开门帘,她一脸担心的走进饭厅,见到爷爷将早报放在桌上,上面是东京养乐多连胜的报导,以及当家王牌御幸一也的访问照。
「哎呀,好久不见御幸君了,看起来还是那麽帅啊。」母亲笑着说道,随即目光黯淡下来,「当初荣纯跟我说他们在交往的时候,真有些吃惊呢,那时候不管怎麽反对都没用,没想到後来……」
「唉……」爷爷喝了一口味噌汤,呼一口气,「年轻人的事情,我们就别烦恼了吧,荣纯绝对有自己的想法。」
「嘛,也是呢。啊!爸爸,你别顾着喝汤,这些菜也要吃呀!」
「…哎呀,被发现了。」
跑着离开家门,缓缓地降慢步伐,街坊邻居间的招呼,小朋友的道早。回到长野的泽村,透过爷爷友人的介绍,在一所小学当体育老师,其实学生也没几个,就是和他们跑跑步玩玩棒球什麽的,因为性格使然,很快就和小朋友们打成一片,只是有时候用词会被其他老师纠正,在他们眼中,泽村也还是像个小孩一样。
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办公室,女老师们正拿着报纸聊着职业棒球队的事情,一看见泽村到来,粘着就在问同样有棒球经验的他认不认识东京养乐多的王牌。盯着报纸上熟悉的人影,泽村露出微笑摇着头,说他不认识。
他是个守不住秘密的人,如果说他和御幸一也认识,接下来被问更多问题的话,他怕会忍不住说出他们之间的事情,那就是他们在高中的时候曾经交往过。
虽然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男人交往,可是在宿舍朝夕相处下,感情自然而然的堆叠起来,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,这都是始料未及的事。交往是一瞬间,分手却也是一瞬间。从来没想过永远这个词,只是也没想过如此短暂。
带着御幸到长野的时候,他就已经决定要介绍给父母和爷爷认识,并坦承他们交往的事情,这点他没有和御幸商量,但他并不觉得照对方的智商会没猜到。一些无所谓的争执逐渐累积起来,从来没有和女生交往过的经验,更别说是男生的,他开始不懂御幸到底在想些什麽,尤其在御幸毕业後更甚。
他已经够笨了,如果御幸不说,他真的很难察觉。明明在学校的时候,一切事情都是那麽的自然而然,但随着年纪的增长,要考虑的事情变多後,对彼此似乎不耐烦了起来。尤其是他看见御幸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从电影院走出来的时候,而那天泽村还为了想给御幸生日惊喜而独自到街上选礼物。
没有太多的争论,对方懒得解释,御幸也因为职棒忙碌起来,几天没有联络就这样没了消息,泽村发出去的讯息没有得到回覆,想着要专心比赛的他,就将手机关机了一段时间,邮箱里都是家人以及若菜的讯息。
一直到甲子园比赛结束,应该说到现在,高中毕业的半年後,泽村都没有见过御幸,除了在电视以及报纸的访问外。听说最後一场甲子园比赛,御幸有到现场,只是没有来见他,仓持曾来问过他们的状况,但泽村也没有多做回应。
回到长野後,泽村将手机号码换了,但还是没有办法割舍过去。若菜的告白,他拒绝了,对她真没有多余的感情,而且即便分开了,还是会在意那个人的事,去年没有机会送出去的生日礼物,一直放在床底下,已经包装好的外盒显得有些破烂,但没有拆开还不确定里面的东西是否完好。
「老师老师!」躺在草地上的泽村,感觉到脸颊被手掌拍了拍,睁开眼睛看见戴着眼镜有着金色眼眸的男孩将脸凑在自己面前,他坐起身,打个哈欠问道:「怎麽啦?你们不是在玩球吗?」
「那边打起来了。」眼镜男孩指着不远处正在争夺一颗球的两个小朋友,泽村见状赶紧站了起来,冲过去将打架的两人分开。
「你们在吵什麽?」
两人很有默契地哼了声,不理会泽村。
「你们!男子汉打架是有理由的吧!说出你们打架的理由,我就原谅你们!」
「因为我想要跟小幸玩传接球啊。」面无表情的小男孩率先开口。
「才怪!小幸明明说要跟我玩的,你才不要插队!」另一个在团队里较为活泼的男孩大声抗议着,泽村嘴角僵硬地笑,回头看向那个一脸耸肩不关我事的家伙。
「我有提议三个人一起玩的,他们不要。」眼镜男孩一脸无辜地说。
「你有跟他们讲清楚吗?没讲清楚的话他们怎麽知道?」
泽村蹲下摸摸他的头,想起之前自己也跟那个人说过一样的话。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就是建立在信任之下的嘛,当他质问对方的时候,对方会想什麽呢?如果那时候御幸有解释,有给他回覆,那麽後续的问题还会有吗?
不对,他後面还有发讯息的,只是对方没有回。太多太多的自以为跟听说,却从来没有听御幸当面说过,其实就连分手这两个词,也没听过。
「老师,还是你跟我们一起玩吧?双数就没有抢不抢的问题了吧!」
「蛤!我不要跟老师玩啦!我只想跟小幸玩!」
「喂喂喂!你们不要嫌弃老师啊!」泽村笑了出来,弓起双手,眯着眼睛,「从现在开始就玩老鹰捉小鸡吧,被抓到的要脱裤子跑操场三圈!」
「什麽!才不要咧!老师是变态!」落荒而逃的三个小朋友。
只是半年没有训练就僵硬的身体,追逐到了最後,泽村气喘吁吁地躺着,而三个小朋友却还很有活力的坐在他肚子上,本来有个直接坐在他脸上但被他挥开了。望着没有云朵的天空,他从口袋拿出新换的手机,点开通讯录里第一个号码,即便换了手机却还是记着、舍不得删掉的号码。
「小幸的名字出现在手机上头!」
「那才不是我的名字呢!」
「咦?但是第二个字不是一样的吗?第一个字怎麽念啊?」不懂汉字的小学在他的耳边你一言我一语的,被压得差点喘不过气,在翻滚的过程中不小心按了通话键,等他发现的时候,已经进入通话模式三秒了。
『喂?』凑到耳边後,听见对方的声音,不是通过电视访问,而是回忆中那熟悉的问候,泽村感觉心头有些热,却赶紧将电话号码挂掉。
突然,很想见他一面。
「笨蛋!你把老师弄哭了!!!」
「咦?我不是故意的!老师!」
踏上归途,泽村耳根都红了,没想到竟然在小朋友面前哭得这麽惨,还引来其他女老师们的关心,真是有够丢脸。乾咳几声想让心情平复一些,回到家後,母亲一脸惊奇地往自己的方向冲过来,拉着自己往客厅拉。
还以为有什麽戏剧性的发展,例如熟悉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,事实上那都是美化过的幻想。什麽都没有的客厅里,只有爷爷跟父亲窝在电视机前,母亲将他拉到两人之间,指着电视上的画面兴奋地说:「你快看!快看!」
『再过不久就是御幸选手的生日了吧?』
『啊,是啊,哈哈哈。』
像这样坐在电视前面看御幸的访问似乎是第一次,虽然偶尔会听见对方的声音,但眼睛绝对是飘向其他地方的。
『御幸选手这麽受女孩子欢迎,一定会收到很多礼物吧?』
『这就不晓得了,我很感谢各位的心意,不过真的没必要破费。』
『一直没听说过御幸选手有什麽绯闻对象呢?难道是有女朋友了吗?』
「啧,怎麽会问这种问题啊!转台!转台!」往儿子的方向看了一眼,父亲对着母亲挥了挥手,示意让他转台。
「等等,继续看吧。」他开口阻止母亲的举动,握紧拳头盯着萤幕。
『啊,是有个交往的对象,不过我们已经一年没有联系了。』
『咦?这麽久?是什麽时候开始交往的呢?』
『高中的时候,在棒球部认识的。』
『御幸选手的交往对象一定是可爱的球队经理吧!只是你们一年没有联系了不就跟分手差不多了吗?难道你不寂寞吗?身边应该还有更好的对象吧。』
『是吗?』原本回答问题的口气都很平淡的御幸,在对方说了这句话後,语气变得有些冷淡,『没有联系就算分手了吗?有了些小矛盾跟误会,让彼此冷静一段时间比较好,其实这也只是我不够勇敢的藉口罢了,至於……更好的对象吗?应该没有人比他更好了吧。』
『他?咦?』主持人的视线往旁看去,像是接收到什麽指令,接着道:『那麽对御幸选手的访问就到这边结束了,未来我们会有更详尽的报导。』
电视画面开始播放吉祥物跳舞的画面,父亲和母亲都往泽村的方向看过去,他低着头什麽话都没说,只有爷爷突然大笑起来,整个客厅回荡着他豪气的笑声,「什麽嘛,还以为你们分手了,原来还没吗?真是的,那就别让我们这麽担心啊。」
「爷爷!你在说什麽啊!御幸前辈他说的又不是我!」
「喔?从哪点看出他在说别人?」
「荣纯,拖泥带水不像你的作风啊,就算要分也讲清楚吧。」爷爷上前拍拍他的肩膀,虽然力道像是在揍他一样,「命令你现在就去说清楚吧!」
「欸──?我要怎麽说清楚?」
父亲和母亲对望了一眼,掩嘴笑着,「手机里面明明还存着人家的号码呢。」
「你们不要偷看我的手机!!」脸红的像颗苹果似的。
「快去快去,像御幸君这麽好的对象要赶紧把握啊!如果妈妈我能年轻个二十岁,绝对不会把他让给你的。」
「喂!」泽村爸爸在旁呐喊着。
泽村噘着嘴,像在喃喃自语,「你们那时候明明就很反对的……」
闻言,三人淡淡一笑。
「我们还是希望荣纯能够开心啊,只要你笑,我们也会有精神的。」
紧咬下唇,泽村无声,任由眼泪肆虐地点点头。
吸吸鼻子回到房间,望着被他搁在桌上的手机,拿了之後随即躺在床面,将手机掀开,发现未接来电有三通,都是同一个人的号码,那个熟悉的名字。在床上翻滚了老半天,最後决定发一封生日快乐的邮件过去。
不像那时候,这次很快的收到回信,『泽村?』
立刻将手机阖了起来,并将它放在枕头边,他不晓得该怎麽回覆也不知道怎麽面对这封写着自己名字的邮件。不知不觉间,眼皮渐渐沉重起来,今天似乎是掉了比以前更多的眼泪。
在梦里他回想起之前在青道的点点滴滴,悲伤的事情、开心的事情,感受到名为爱情的化学变化。时间仍在运转,他们也都在成长,止步不前不是以前的他会做的事情,怎麽一段时间就变得懦弱起来?
听到远方传来瓷器的碰撞声,他缓缓睁开眼睛,看见母亲的身影,手里还端着要给他的晚餐,「抱歉吵醒你了?」
「不,没事,我还得洗澡呢。」
「那我把晚饭拿到楼下,你再下来吃?」
他点点头。
一旁的手机闪着有新讯息的红灯。
他往母亲的背影看了一眼,呼口气,将手机拿了起来,掀开来後往未读邮件的地方按了一下,就在讯息弹出来的瞬间闭上眼睛。
几秒後,他缓慢地睁开双眼,盯着上头显示的文字。
『见个面吧?』
「嗯。」
按下回覆键。
今年的生日礼物,似乎有送出去的机会了。
Fin.